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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HIStory2 #是非
#根本沒想過會變成三部曲的未來系列-終章
那天也是和今天一樣的壞天氣。
連綿不斷的雨季，他將傘忘在學校裡，鑽出計程車到踏入管理室，路程雖短、卻也長到足以讓他渾身濕透；他才剛掏出鑰匙，門口那名女子便闖進他的視線。
周心如說，她懷孕了，而她想要這個小孩。
她向來是個很懂得爭取的女人，就像她主動告白、她第一次留下來過夜，她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麼、該怎樣達成目標。包括婚姻，她給的並不是一道選擇題。
但是，他接受了。像是合同裡的提案，從「穩定交往」踏入人生的下一個階段；他願意試著相信她口中談論的未來、他不介意扛下整個家庭的經濟重擔，他想要的「家」隨著是可優來到這個世界成形，那個時候周心如還饒有興致的在扮演母親的角色……
該來的總是會來的，新鮮感退散以後誰也勉強不來了。
當是可優第無數次進了醫院，他們之間的問題也逐漸浮上檯面。她開始責怪他的自私，指控他把女兒當作她的責任，認為他是利用養家的藉口逃避了家。而他拖著疲憊的身體，想起不久前江兆鵬的不諒解，他所有嘗試理性溝通的語句都在她身上徒勞。
她變了。她不再是那個，能夠和他談論人類學的學姊，那個會關心他吃飯了沒的女孩；她的溫柔成了帶著目的的試探，她的聰明果決變成不服輸的據理力爭，他們相處的時間增加了之後，她添購的廚具與下廚的背影越來越罕見，她開始對於二十四小時與女兒綁在一起感到不耐煩──終於，她站在他面前，她說她要跟他離婚。
窗外的雨沒有停過，像是從過去持續到現在，他們頭頂上的烏雲似乎也一直沒能散開，偶爾透出一點陽光、他就以為看見未來，她卻始終緊緊揣著他們之間的主控權。就像此刻，在想脫身的時候，她只在乎自己、她不顧一切地準備全身而退。
「是奕杰，你有在聽我說話嗎？」
周心如喚著他的名字，將他從神遊的狀態拉回來，她的語調中有著顯而易見的煩躁，就好比她放在腳邊的行李箱，她既然開口、就沒有打算再留下來。
「為什麼？」沒來由的，他沒頭沒尾的丟出了一個問號。
心裡有很多困惑，但望著面前的女人，他竟然不曉得該從哪裡啟齒。
對，他們的愛不對等，這些年他也確實得過且過；他不在乎，她如何在朋友間形塑他的形象，在校園裡怎樣稀鬆平常的勾住他的手，偶爾聽人提起他們的感情像在聽別人的故事……她會替他買衣服、將他擱置的東西找到位置放，在他沉迷研究的時候她有她的社交圈……
他以為，他們找到共同生活的平衡，以為她會對她一手打造的家有所眷戀，沒有想過她會逃命似的掙扎著離開，連她辛苦懷胎十個月產下的孩子都能拋棄。
明明她想要的他都盡力給她了，不是嗎？
「你是在跟我裝傻嗎？」周心如皺著眉，像是不解平時精明的男人怎麼搞不清楚重點，「你根本不愛我，跟我結婚也只是為了責任，這樣勉強的硬撐你不累嗎？」
「我不覺……」
「你不累，我累、我受夠了。」打斷他組織用字的遲疑，她強勢的語句中沒有半點猶豫，「你以為我每天在家裡照顧優優很輕鬆嗎？為了她，我沒有一天睡好，更別說是要跟朋友見面。你跟江兆鵬想約就約，我卻只是帶她去醫院都得擔心她碰到什麼會不會又過敏──」
「那次是意外，後來我們不是自費做了過敏原測試？」
「哦、是啊。那份報告你記得什麼？」她翻了個白眼，答案是什麼他們倆心知肚明。「拜託，是奕杰，不要再自欺欺人了，只是拿錢回家、你隨便去請個褓姆還不用被情緒勒索！」
「我……」
是奕杰張開嘴，試圖打斷周心如指稱他心裡沒有家的證據，那時候她不是這樣的、那時候他也不像這樣毫無反擊能力……等等，那時候？那是哪時候的事情……
他的聲音還來不及成形，面前的景象忽然變了，一個眨眼他就發現自己來到是可優的房間，牆上的畫不見了、嬰兒床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被搬了出來，而那個坐在床上、手裡抓著塑膠玩具，剛開始牙牙學語的小女孩，她朝走進房裡的女人露出純真的笑容。
「嘛嘛。」她伸手討抱，奶聲奶氣的撒嬌讓人完全沒轍。
「優優，來吃吃看我新做的副食品。」
周心如抱起是可優，從他的面前走出房間，就像他不存在、就像方才的爭執是幻覺。他的視線尾隨他們轉向門扉，他在餘光中瞄到矮櫃上的保養品、她的睡衣疊在單人床上……
拉開門，開放式的廚房與客廳卻空無一人。
只有秒針證明時間還在運轉。
灰白色的天空，細雨遮蓋不住的天光，照亮了牆面上那一格又一格的相框；臉皺成一團的嬰兒，在地上爬行的幼童，踉蹌跌進母親懷裡的孩子……她的成長、她的笑容，她像是能趕跑黑暗的陽光，只不過她清澈的目光透過鏡頭看著的人並不是自己……
身後，傳來微弱的聲響，是奕杰反射性的回過頭，眼前的場景卻顯得有些似曾相識：照片中的可愛小女孩，怯生生地站在房間門口，抱著那條她總是形影不離的小毯子，嚶嚶啜泣、滿臉都是淚水，可憐兮兮地抬頭看他，「我要我的媽媽。」
「是可優，妳聽好，妳……」
他朝她的方向走了一步，打算好好跟她講道理，沒有想到她看到他前進下意識的向後退。他們之間的距離，刻出一道巨大的鴻溝，他錯過的時光換來她眼底的生疏。
欲言又止。那雙清亮的眼睛倒映出他的自以為是。
是奕杰不再往前走了。他蹲了下來，與是可優的視線平行，就像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女人也是這樣對待自己。「優優，媽媽她去很遠的地方旅行──」
他說出口的話語，猶如水裡吐出的氣泡，在遙遠的某處發出類似回音般的振盪。他還來不及對女兒伸出手，周遭的環境忽然像是被扯下來的佈景，作用力將觸目所及的世界擠壓成一個漩渦，他失重的墜落、任憑此起彼落的聲音像黑暗將他給圍繞；
「你放過我好不好？」歇斯底里的女人，痛苦與悲傷混合成了崩潰，「你到底懂不懂！？我想要出去工作，跟你賺得多或少一點關係也沒有。我只是不想再跟你耗下去了！憑什麼你可以繼續追求你的理想，我就得被困在家裡，你不去馬里是犧牲難道我就活該倒楣？」
「靠，虧你還是老師啊！」男孩直白的不滿，夾雜著一點路見不平的憤然，「你也當過小孩吧？你難道不懂這種需要父母陪在身邊的心情嗎？」
「對！什麼也沒做！你們什麼都沒做就毀了我的人生！」
「你會去嗎？把優優一個人留在家裡。」
「我只是想要回屬於我的家。」
朦朧的混沌，腳底下慢慢成形的天橋，拖著行李箱離去的背影消失在彼端的盡頭，他出於本能的前進跟隨，也不曉得是想要挽回、抑或者只是漫無目的想找一個出口。
不管他怎麼努力地走也走不到天橋的那一頭。
日昇日落，白晝黑夜再次破曉，以為到了未來、未來卻總是在更遙遠的以後；他的身體越來越疲倦，他試過奔跑、路程也沒有縮短，像是踩在跑步機上任時光從皮膚上滑過。
「誰說大人不可以哭？」
忽然，熟悉的嗓音在耳畔響起，是奕杰不由得停下了行進的步伐。他忍不住皺著眉，在腦海中搜索聲音主人是誰；他知道是很重要的人，只是一時半刻卻想不起他的臉。
「大人也會難過也會傷心，傷心的時候就是要哭出來啊！」
那個男孩再度開口，聲音好像比先前更靠近了一點。意識到這件事情以後，是奕杰反射性的左右張望了起來，這才發現原以為唯有他一個人的天橋多了一些「影子」──這麼說很奇怪，但那些來來往往、從他身邊錯身的過客，見過的臉、陌生的冰冷如鬼魅。
然後，他看見一個男孩，身穿學生制服、注視著底下的車流。不需要言語，他能感受到他的悲傷與混亂，包括他接下來打算怎麼讓他的家人傷心……他不想多管閒事，男孩想怎樣輕視自己是他自己的選擇，明明這麼想著他還是忍不住拉住他的手……
外頭的雨勢變大了，雨水濺得天橋的地板濕淋淋的。而男孩也是，潮濕的髮尾、濕透的白色襯衫，還有那張爬滿淚水的臉龐；彷彿整個世界正聯合起來跟他作對。
「你懂什麼啊？」男孩轉過頭，處理不來的情緒將他淹沒，「他是我第一個喜歡的人。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他。而且，是他先說他喜歡我的，明明是他先說喜歡我的啊！」
「感情不是人生的全部──」
這麼說話的自己，是奕杰突然間感受到極大程度的心虛。
他有什麼資格對他說教呢？表面上看起來，他讓「家」重新步上軌道，他也清楚這段婚姻的結束是對於彼此的解脫。可是，他真的走出來了嗎？就像男孩說的，第一個走進自己眼底的身影，她先對他說了愛，愛了以後擁有了以後他又再次被留下來……
「可是我還是覺得很痛啊。」男孩抓著他的手臂，像是汪洋裡好不容易找到的浮木，「我做錯什麼，我到底做錯什麼，我只是喜歡他而已也不行哦？」
淚眼汪汪的視線，一覽無遺的心碎，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，忽然和另外一個人重疊；雖然那個人沒有哭，可是倔強咬著下嘴唇、皺著鼻子，一副風雨欲來的模樣……等等，他是誰，那種感覺比熟悉還要再親密一點，好像是從自己身體裡分裂出去的靈魂……
雨停了嗎？
滴答滴答的水聲，伸手不見五指的密閉空間，他一個轉身、聽見塑膠桶掉落到地上的聲響。哦、這裡是廁所的工具間，他又再被「那群人」鎖在這個鬼地方了。
這次又要多久他們才會「大發慈悲」的放過他，還是隔天早上來打掃的阿姨會找到他呢？育幼院的孩子這麼多，他又不是特別惹人憐愛的類型，沒有人會注意到他並沒有在自己床上睡著的。活著真是件麻煩的事情，但就算要死也好歹要把「那些人」殺光再說……
他始終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。
被生下來，又不是他的決定，為什麼他得承擔這個結果？而那場車禍呢，他們遵守交通規則，那台不長眼的車逆向朝他們衝了過來，當場死亡就逃避了所有罪過嗎？
「是奕杰。」
「嗯？」他好像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，聽錯了吧。
至於那些親戚就別說了。從醫院出來以後，他被送到嬸嬸家裡，起初他以為、對方是真的關心他，沒有想到某天夜裡起床喝水，他聽見他們在談論那場車禍的賠償金……他不想再那麼壓抑聽話了，他變得難搞、從嬸嬸家被扔了出去，還有那個舅舅、那個姑姑都是一樣的……
他們都只會讓他失望而已。他誰也不相信了。
「是奕杰。」
「誰？」他又聽見了，好像真的有人在叫他的名字。
他安靜了下來，趕跑腦袋那些嘈雜的思緒，試著透過單薄的塑膠門板，去感受外面有什麼樣的風吹草動──然後，他聽見了，外面鬧哄哄的，像是人群聚散的菜市場。
他剛才怎麼會沒有注意到那些腳步聲？
「是奕杰。」可是，這個聲音，是育幼院裡的誰？
能夠這麼大動作的動員所有職員的人，應該也只有「她」了吧……畢竟，在這裡，也只有「她」真正在乎他，不論他有多麼不配合，「她」總是笑笑的承接他的情緒，優雅的坐在他的身邊、溫柔並堅定地告訴他，他才能夠決定什麼事情是他想抓住的重要……
擋在前方的門被拉開了。
外面的光線刺眼到他沒辦法睜開適應黑暗的眼睛。
耳邊，那個聲音還在呼喚他的名字。像對待自己最珍視的寶貝，放慢了語速、軟化了音調，有點早晨賴床時的沙啞，帶著笑意的問他要睡到什麼時候─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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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小心寫得太長所以拆成上下篇。
看到這裡應該可以看得出來這整篇是夢、吧？
從入坑開始，從來沒想過會寫個大半年還在繼續。
所以，也在未來三部曲走到終章的此刻，
突然開始考慮起是否要印出來，用以作為這段時間的紀念。
大概是不管有沒有其他人想要都會著手開始做。
就好奇的問問看，有沒有除了我自己以外的人會想收？
哪，不好意思公開回應的話也歡迎用各種管道(?)找到我(大誤)
謝謝看到這裡的大家。
我會趕緊把這個故事剩餘部分寫完的XDD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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